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破产家庭的留学生,看到真实世界... 橘子:今天的故事其实十分“古典”:家道中落了,孩子会怎样? 中国经济增长40年,“养”成了很多家境优渥的富二代、富三代。很多家庭把这些孩子早早送去欧美留学,花费巨大,且不问短期回报。 而这些孩子,对金钱的态度,和父辈也十分不同。柏拉图在《理想国》这本书里,记录了一段苏格拉底和一个有钱人的对话: 苏格拉底问他,“你的钱是自己挣来的呢,还是继承你父亲的呢?” 有钱人就问,“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呢?自己挣的又怎样,继承父亲的又如何?” 苏格拉底就说, “自己白手起家挣钱的人,看钱的眼神就不一样了。因为这钱不仅仅是财富,而且还是自己的产品。 这样的人会很爱钱,就像诗人爱自己的诗篇,父母爱自己的孩子。如果是继承来的钱,就不会对钱本身有这种执著的感情,只是把它当成一个工具而已。“ 随着经济进入”下行周期“,很多报道显示越来越多的家庭无力继续支撑子女高昂的留学费用,甚至走到”断供“这个地步。 一句话,钱少了,钱没了。 于是,他们的孩子,只能被踢出“温室”,提前面对真实的世界与人生。 俗话说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”,无可依靠,才会努力拼搏。而一直养尊处优的“二代、三代”们,面对突如其来的困境,会如何应对? 他们会一蹶不振么? 他们能独立生存吗? 他们的金钱观会改变么? 他们会成为更好的自己么 ... 塞翁失马,是祸还是福?今天,一起来看看他们其中几个人的故事,也对下一代人有更多理解 ... 来源公众号:谷雨实验室-腾讯 作者 | 廖宇彬 编辑 | 荆欣雨 腾讯出品,小花生经授权转载 1 破产似乎是一夜之间的事 当被问到为什么需要这份时薪18刀的办公室助理兼职时,加利福尼亚大学圣迭戈分校大二学生郑灵璐没有犹豫,回答,“My mom got a bankruptcy, so I do need money to support my life.”(我的母亲破产了,我需要这些钱来支撑我的生活)这是第三轮面试了,她必须要得到这份工作。 一整个月,她都在反复面试学校里的兼职。受挫是家常便饭,一次她在图书馆的研讨室里面试,预定的半小时结束后,后面的人敲门把她赶了出来,她只能抱着电脑向外走,走廊很吵,她什么也听不见,只能胡乱应付,对面的人皱了下眉,后面的细节她记不清了,“反正最后这份工作黄了”。 ?视觉中国 之前的生活佛一个漫长的梦。母亲的生意遭受危机前,郑灵璐最享受的就是和闺蜜四处度原创自主品牌,不计金钱,只为体验感。洛杉矶大熊湖旁租的小木屋,围在壁炉前过圣诞,900多刀一晚的店连续住一周,窗外是望不到头的花园,客厅内放一台古典钢琴,每天的下午茶送到卧室。当然,母亲每次都会给额外报销。 现在,她必须拒绝好友的出游邀请,“大概存一年的钱才能和她出去玩一次吧”。 对一些留学生而言,“断供”来得猝不及防。 他们的父母大多乘着时代红利白手起家,迈入中产。他们的子女得以走出国门,接受教育——当然,不必像早年留学生那样勤工俭学,永远为生计发愁。他们的账户上会每个月定期出现不菲的生活费,就连留学的目的也说得没那么功利性,“出去看看,开阔视野。”近几年,他们的父母在时代的浪潮中频频遇险,账户上的金钱变少了,甚至没有了,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们并未做好自立的准备,便被抛入真实的世界。 西方人常把“富二代”叫做含着银汤勺出生的人。 郑灵璐的母亲曾在一座二线城市经营5所K12教育(被美国、加拿大等国家采用,涵盖幼儿园到高中全年级的教育体系)学校。疫情初始,禁止线下聚集,很多家长选择退课,但工资房租得照付,家里开始亏钱,母亲让她别担心,“等到疫情结束会好的”。第二年,“没给任何缓冲时间”,教培行业风向变了。母亲做了备选,投资了一些实体餐饮,“但你知道的,又赔了很多钱”。 之前,母亲曾给她存下几百万留学和创业的钱,最初是“创业的钱没了,但留学钱应该还有”,直到有一天,母亲打电话来大哭,“所有的店必须关掉”,并向她解释,如果申请破产,未来可能坐飞机都不行,母亲选择注销企业,所有损失由个人承担,包括赔付许多十几年的老员工。 一眨眼,供她读书可能需要卖掉最后一套自住的老房子以及动用养老金。挂下电话,这个20岁的女孩手指在颤抖,加州的小木屋再也不会有了,家里尚能承担学费,生活费砍半。 破产似乎是一夜之间的事,但若仔细回想,一切早有预兆。去年年初,英国格拉斯哥的大二下学期刚刚开始,陈婕例行和母亲通话,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,突然说,“家里的经济不行了,要有个心理准备”,她感觉自己头脑空白,无法思考,挂电话后愣了一会儿,完全无法接受。 ?视觉中国 母亲做金融咨询,平常也会炒点股,在陈婕印象中生意一直不错,还专门给她开了200万的留学账户。但问题出在投资失误,抱着试试的心态,母亲被熟人拉进了资金盘,结果越投越多,甚至把留学的钱也投进去了。崩盘那一刻,以传销定罪,所有的钱上缴,国内抓到3个人,剩下的全跑缅甸,受害者都只能自认倒霉,家里破产了。 有段时间,陈婕感觉母亲赚得特别多,生活费也高了,但她不懂金融,以为只是投资的产品回报率高,现在想想,“哪有这么容易赚的钱呢?” 何野家里的四个工厂主要做加工,通常是先付定金,交货后付清尾款,因此要垫付很多材料费。去年疫情期间遭遇限电,规定只能特定时间开工,或者干脆不给开工,从5月份起,很多订单只能退款,出现负支出,现金流收紧,但还能负担他即将开始的研究生学费和生活费。 八月初,他同时准备国内秋招,收到第一份工作offer。父亲说,“你不是还要再读书吗?那就拒掉呗”,没过两天,又对何野说,“你要不把它接了?工作还挺好的”,他解释已经拒了,父亲的语气变了,“你这是想留美国不回来了?我这辈子都学不会英语去不了美国,国内有份稳定的工作多好”,现在回想起来,这大概是家里出事的最初信号。 等到9、10月份,他陆续收到多个研究生offer。第一个录取通知来自波士顿大学,父亲看了眼预算开销,一年60多万,直接给了两个字,“没钱”。他才知道,家里已经完全没有订单了。 何野的父亲一直致力于做“伟大的实业家”,用他的话来说,“一切房地产、同金融挂钩的产品都是投机倒把行为”,坚决贯彻“房住不炒”(因此没有任何房地产投资)——当然,鸡蛋都在同一个篮子,抗风险能力会比较差。 为了垫付材料费,最糟的时候抵押了一半的房子给银行。母亲后来算账给他听,一共四个厂,只有一个还在盈利,有一个从疫情开始就亏钱,拖到现在已经是天文数字,“三年亏的钱大概够我在波士顿读十多年吧”。 本科填志愿时,出于对金融的警惕,父亲没让何野学商科,而是选择了“好专业”电子科学与技术。毕业后,何野选择出国的主要目的是玩玩,正好家里又有点钱,听说某个学长去的大学不需要语言成绩,他想都没想,随便申请了光学硕士。如今的断供,发生在他准备读二硕前。 至于读二硕的原因,是他后来才发现,自己随便申的大学排名只能挤进QS1000,因此得换回电子方向,把一硕的学历“洗”一下。他长叹一声,“但凡我本科不是华科就接受了。”言下之意,这QS1000的学校实在是给985的母校丢脸了。讲到这儿,何野的语气仍然轻松,带着点玩味和好笑,放在如今的社交网络上,这可能就是人们苦寻的“松弛感”吧。 2 没钱就过没钱的生活 走,还是留,是横亘在每个断供的留学生面前的难题。 郑灵璐选择留下继续读书。她家里仍能支付学费和大部分房租,剩下的就要靠自己了。 最初,为了控制开销,她每天掐着下午两点只吃一顿饭,饿了就去星巴克门口闻闻咖啡味儿,也在学校领过快要过期的蔬菜,“口感一般”,她说。节原创自主品牌日,她去蹭学校社团定点发放的免费饭,人群挤满了整条路,她排了两个小时,最后拿到了一份盒饭,如今已经记不清味道,“只是想尽办法薅点羊毛”。 那段时间,美国物价疯涨,郑灵璐搬了家,同朋友合租,3000刀只有一间卧室和客厅,她们用窗帘隔出房间,每人只剩一张床垫的位置,每天就坐在上面吃饭。她时常会想起之前寄宿时住的别墅,有自己单独的卧室和卫生间,宽敞明亮,夏天没事时就能泡在院子里的泳池里。 她每天晚上都在哭。最好的朋友知道后,经常会安慰她,但她会偶尔感到害怕,“还能同她们社交和出去玩吗?”生平第一次,她体会到贫穷带来的窘迫。 如果和朋友下馆子,即使是最普通的饭馆,也意味着之后饿上两天。曾经她们很少AA,轮流请客,每个项目一人付钱,现在她会敏感地察觉到谁多付了点,谁少付了点,吃饭和打车的钱明显不匹配,这点差异非常刺眼,她会在默认请客时出声,“我跟你AA吧”。其他人投来视线,也许没有任何意思,她仍然在那一刻喘不上气。吃过饭后,朋友们打算去打保龄球,她找了个理由走掉,绷紧了脊背,努力装作从容的样子打车回家,在车上心疼这额外10刀的开销, “好像成为自己从没想过的人了”。 ?视觉中国 大二的陈婕选择了回国,如果要读下去,每年至少要40多万,家里拿不出钱。她将要面对的可能是一个没有大学文凭的未来。她想过转学,相对便宜的东南亚学校没有校际合作。回国读,大部分学校要求高考成绩,只有一所不要求的,又是和她不对口的工科专业。她无处可去。如果两年内她无法回到英国,那边的学籍也将被取消。 过去一整年,她经历了漫长的心态调整期。得知破产的消息是在春节前,几个熟识的朋友约在家里做饭,她对着刚洗好的菜掉眼泪,只能告诉朋友,“最近心情不太好”。电话里,她调侃式地告诉我,学校旁边有一条河,挺深,也挺湍急,“要是当时身边没人开导,我可能真就跳了”。后来,朋友们始终保证她能身处团体活动,聊聊八卦和日常,男朋友也一直陪着她,“没什么大不了,没钱就过没钱的生活”。 家里破产前,陈婕最大的爱好就是购物,情绪一上头就给自己“反向限额”,两天必须花完5000块钱买衣服,不花光不回家。每个月都要买2-3个新款包,有时碰到喜欢的会all in,母亲后来限额一个月最多一个。回国后,她去了趟奢侈品回收店,卖掉了十几个包包。在那她才知道,她喜欢的那些花花绿绿的秀款并不保值,3w2的香奈儿只能卖1w6,而经典款至少能有两万多。纠结再三,她留下了Burberry的牛皮包和香奈儿的mini,“能搭配很多场合,也舍不得”。最后共凑了二十多万,能够维持日常生活。 回国后,陈婕的外婆突然去世,她的母亲也患了急性肾衰竭,直到今年指标才正常一点。她察觉到母亲的愧疚,要不是投资失误,她还够顺利在国外读完大学。这个20岁的女孩知道自己必须要迅速长大,“如果我崩溃了,妈妈也就崩溃了”。通电话时,她的心态已经趋于平和,“反正死也死不掉,身边有人拦着,那就活呗”。 面对剧变,何野会反复想,“为什么是我呢?”看到朋友都在环球旅游,“也会有世界不公平的情绪”。但总的来说,这个年轻人对生活抱有很强的“顺其自然”心态,从未彻底崩溃过。 这很大程度源于他是个“差一点”的人,“什么都会做一点,但什么都差一点”。 大学时他在b站做游戏解说视频,积累了几万粉丝,视频最高有几十万播放量,赚了大几千,出国后没法打游戏,说弃号也就弃了。考GRE时,身边备考的朋友贴着“两个月考不出来就去死”的口号,他不会,两个月不行就四个月,低分有低分的去处,再不行就去不要GRE的地方。 后来他果真四个月考了四次GRE,睡觉、看漫画、健身、刷短视频一点没落,“最后也考出来了”。家里断供后,他不满,但也就这样接受了,“穷有穷的过法,反正之前家里离大富大贵也差一点。” 何野最终选择出国读二硕,靠打工支撑生活。虽然也可以在家躺着,让父母养,但QS1000这事他有点不能接受。其实还有个原因,他有一个本硕完全相同的学长,回国找到了年薪30w的工作,“我想总不能比他低吧”,他下定决心,只要找到30w就留下工作,最后一份工作薪资差个一两万,他不想妥协,出国了。 3 赚钱的感觉是兴奋得发晕 若选择留下,节流远不够,还需开源。 以美国公立大学(私立大学更贵)为例,每年学费大概15000-40000刀,食宿费合计在12000-20000刀,书本费1200刀,其余日常开销2000-3000刀,合计每年至少准备30000刀以上——这只是非常理想的估计,实际不同州、不同项目之间的差异极大。 何野一直在美国中部读书,开销相对比较低,第一个硕士两年共花了60万左右;郑灵璐在加州烧钱,从美高到美本,陆陆续续投了几百万进去。 钱从哪来?何野开始寻找和尝试任何可能的方式。过去他花钱随意, 150刀的电动牙刷,买;很帅的鞋子,买;耳机出新款,买;每周规律去餐厅改善伙食,还买了辆不错的车,每个月算上房租水电一共花销3000刀左右。 现在他剔除一切额外开销,全部自己做饭。他想想自己二十多双鞋子,成柜的衣服,但永远只穿那么一双一件,“好像不买也行啊”。买菜常去中超,价格低,牛肉6刀一磅,20刀3袋能吃六餐,蔬菜一袋3刀能管两餐,有时晚饭做多了,还能打包当第二天中饭。他偶尔想想之前吃的40刀自助,很快释怀,“我可以自己在家做啊”。